吴昊

新疆民族问题之我见

作者：吴昊

今年的7、8月份，我在新疆的阿克苏地区及喀什地区游荡了一个月的时间，去了帕米尔高原、库车、喀什等地方，看到了南疆的美丽风景，也接触了当地的一些少数民族，了解了他们独特的民族风情及生存状态。南疆的风景固然美丽，但让我经常想到的却是新疆的民族问题。

一、人权方面

在南疆，我去过的几个城市街头都有全方位监控系统，马路上到处都布满了摄像探头，每隔几百米就设有警务服务站，两三人一组的警察和巡逻的警车随处可见，警察有汉族人，也有维族人，都是全副武装，穿着防弹背心，配备警用器械或枪支。街头鲜有不同民族的人结伴同行，嬉戏的孩童也是同一民族的在一起玩闹，基本没看见完全穿着少数民族服饰的人，仅有零星的老人还会戴着本民族的帽子或头巾，维族的年轻人穿着打扮已经和汉人无异。因为当地的警察会将维吾尔妇女蒙面和戴头巾、男人留大胡子等现象也一并归入极端宗教思想之列，他们会面临着被送去职业教育培训班（即外媒所说的再教育营）学习三个月的风险。警察还有权随机拦下路上行走的维族人，检查他们手机内的信息，若是在手机里发现有所谓“负能量”之类的信息，哪怕只是维吾尔人谈到祖先乌古斯汗或狼图腾，都有可能会被认为是民族分裂意识，即便被检查者只是信息接收方，也会有被送入职业教育培训班的可能。

喀什的安检很多，连加油站的门口都设有隔离栏及由公安部门配备的保安，有车辆进入加油时，必须在加油站门口的机器上刷身份证并进行人脸识别，无执法资格的保安人员在无需经车主许可及无执法证明的情况下，即可对车辆进行搜查，车辆经搜查后方可进入加油，打火机之类引火物品不许带入加油站。加油站工作人员说：前几年新疆时有暴力恐怖活动发生，所以公安部门对汽油严格管控，不仅是汽油，刀具在新疆也无处购买。因发生过有人将火柴头上的易燃物剥下制作炸药，所以在新疆境内，火柴也是无处购买。

喀什当地汉人普遍认为：新疆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发生了许多起暴力恐怖事件，造成了大量无辜群众罹难，数百名公安民警殉职，财产损失无法估算，以前，哪怕是汉人和维人在街上发生点摩擦，马上就可能遭受到维人攻击，而附近的维人便会迅速聚集，一起围殴汉人，就连平时汉人被维人欺负、歧视也是普遍现象。但这几年来经过政府的治理，南疆的治安比早几年好了很多，恐怖事件已经绝迹，围殴汉人的事情也已不再发生了，社会治安也好到几乎路不拾遗的程度，所以当地的汉人都很赞成当地政府超越法律界限，对维族人过度执法，侵犯维族人人权的行为，认为只有实行铁腕政策打压维人，以暴制暴，以恶魔的方式对待恶魔才能使社会安定，人人安居乐业。甚至有不少人觉得：一些海外敌对势力故意和中国政府为难，仅透过单一的角度去看待新疆问题，只看到政府的高压管制，却看不到以往发生的恐怖活动以及政府维持了社会安全和社会秩序的功绩。

目前，恐怖活动虽然被压制，但民族问题却只是被安定的表象所掩盖，仍没解决。其实现在的民族问题在一定程度上看也是以往的民族政策制定和实行不当造成的，比如，以前政府在税收、就业、教育等方面的倾斜性扶持，造成了不同民族间地位的不平等和民族本位意识的强化，而尤其是法律执行方面的变通，使法律效力在民族地区大打折扣，典型的像从前所谓的“两少一宽”政策，即对少数民族的犯罪分子要坚持“少捕少杀”，在处理上一般要从宽，实践中却造成了汉族和少数民族均不满意的结果，因为这导致了造成民族间司法地位的不平等，使得对于少数民族的刑事犯罪难以处理，同时造成对少数民族中守法分子的逆向淘汰，使少数民族遭受“污名化”，加深了民族隔阂，进而造成了民族对立。

如今又借着反恐的名义矫枉过正，将反恐扩大化，肆意打压维族人，对维吾尔人的歧视也愈演愈烈，并已全国范围内普遍化。比如维吾尔人因其身份在就业、办理护照、租房、住宾馆、出行的诸多方面屡遭歧视性对待，维族人在内地旅行、经商等的诸多限制，尤其是外出签证方面的人为设困等，这造成了维族整体的反感，加重了离心倾向，这样的状况只会激发更广更深的民族情绪，从而引发更大的民族矛盾。

这几年来，有关新疆政府建立了职业技能培训班的资讯时有耳闻，新疆政府和外交部等部门称这些培训班是为了去极端化和打击恐怖主义的必要措施。而外媒及西方政府却认为这是侵犯人权和宗教信仰自由的集中营模式，是在打击少数民族的文化传统，这两种看法水火不容。

在新疆的一些地区，确实设立职业技能培训班，这些职业技能培训班在电子地图上搜索不到，也不对外挂牌。被政府部门认为有极端化思想的维族人会被强制收容在此进行学习及思想转化，一般收容的期限为3个月，培训班戒备森严，宿舍及教室有视频监控全覆盖、无死角，有严格的纪律和惩罚制度。在培训班中必须参加爱国教育，没有宗教活动，收容关押期间会给学员上汉语课，要求他们在3个月内必须学会一定数量的汉字和汉语，学习转化期间培训班不收取吃住费用，但会有要学员劳动的要求，劳动后会给付相应的报酬，但报酬低于市场价格。强制收容期间不允许发生逃跑事件，学员必须服从管理、真心转化。若是三个月内没有达到思想转化的要求，则会延长强制收容期限，直至完全达到思想转化为止。这种做法让一些维族人有家不能回，可能会导致工作丧失，谋生出现问题。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只能面对现实，采取所谓的配合态度。

在和南疆当地人聊培训班时，维族人大多不愿多说，怕给自己惹上麻烦，塔吉克族人则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但汉族人的看法都比较一致，赞同并支持政府办理培训班的做法，他们认为培训班能让维人学习汉语后可以更好的和汉人沟通，并在以后获得一些正确的信息，减少一些极端思想。要求他们劳动也会使他们拥有一定的劳动技能，回家后更有找到工作的可能，能更好的融入社会。至于是否强迫劳动的事情并不重要，再教育营管吃管住3个月，让维人劳动也理所应当，况且还给付了报酬。

打击恐怖主义无可厚非，但是否要考虑到，这是否意味着政府能以反恐的名义将反恐行动扩大化？就能在未经审判的情况下任意剥夺维族人人身自由，将他们长期拘押在高度戒备的营地里？这是否意味着“使用海外社交软件”、“留长胡子”都可以成为被限制人身自由的罪名？这是否意味着可以牺牲一个民族的自由、文化与认同，换取所谓的“稳定”？新疆政府设立了大量职业教育培训班，对数量众多的维吾尔族穆斯林进行强制洗脑，是严重侵犯了宗教信仰自由和人权的行为，这种方法是不可能从根本上解决民族问题的。新疆政府正在把那些无恶意的维族人变成充满仇恨的反对者，它只能是让人把更多的仇恨产生出来压在心底，只不过是表面上不暴露出来而已。那么最终只要有合适的机会，他们心底的积怨一定会爆发出来，到时他们会怎么做？那也不用多说了。

二、文化方面

在维族孩子处得知，学校里虽然设有维语课，但是很少上，其他课程都是汉语教学，也基本没有维语的课外读物。这反映了维吾尔语虽然是新疆的官方语言之一，但维吾尔语并未得到重视，维吾尔语应有的法律地位也未得到保障，实质上变成了一种单语（汉语）教育。在偏远的教育资源匮乏地区，这种情况会造成在一些大量孩子母语、汉语都没学好，教育质量下滑，辍学率上升。虽然政府也有对维吾尔族学生的政策照顾，但在一些维族人看来那些被政策照顾的学生也都是放弃了本民族语言教育，而参加汉语考试的人。所以这些照顾政策只是来同化维族的文化的手段。

我去过南疆最大的实体书店——喀什新华书店，在书店里没有看到一本维吾尔文的书籍。维吾尔语的文化和出版业的萎缩，带来的后果并非只是维吾尔文化的消亡和维吾尔知识分子的抵触，而是居住在偏远农村的维吾尔人与现代文明的隔绝。因为南疆偏远地区比较落后，很多维吾尔人不懂汉语，加上南疆地广人稀，交通不便，环境因素造成了相对封闭，传播现代资讯的书、报、广播、电视与很多家庭绝缘。这意味着除极少数熟练掌握汉语的维吾尔人外，很多维吾尔人接触现代信息的路径被完全切断，他们也很难适应现在的社会环境，容易陷入愚昧和绝望的境地。很大程度上因为这个原因，再加上民族政策上的失误，容易让愚昧的、极端的观念乘虚而入。而这些正是滋生宗教极端、民族分裂、暴力恐怖三股势力的温床。

三、宗教方面

我曾想买本古兰经阅读，但发现南疆的市面上买不到《古兰经》，无论是维吾尔文版或汉文版的，也见不到维吾尔文的宗教书籍。在南疆的这一个月里，我没见到任何穆斯林做礼拜，政府以防范新冠肺炎疫情的理由，禁止了穆斯林的宗教聚集活动，哪怕是以大家庭为单位的地下宗教活动也不被允许。申请护照去中东朝觐也不易被批准。这些都使穆斯林的宗教需求无法满足。

现在，新疆政府将将反宗教极端主义却变成了反传统宗教，压制了正常的宗教信仰。不可否认，新疆的确存在极端宗教思想问题，但是，极端宗教思想在维吾尔社会从来都不占主流，宗教极端思想在维吾尔社会中的实际影响力极其有限。而像现在这样对宗教极端思想进行扩大化的想象和宣传，并在这一错误认识的基础上采取不恰当的治理措施，在客观上只会使穆斯林更倾向于宗教极端思想路线。譬如朝觐的审批，这是新疆在宗教问题上做得极为失败的一项。其实，朝觐只是虔诚穆斯林的夙愿，一个人会因为朝觐后拥有一定的社会名望，而不会因此变得极端或狂热。无理由的限制穆斯林朝觐只会激发穆斯林强烈民族情绪而已。

目前，新疆政府在以宗教领域为主的维稳和高压政策已经严重影响维吾尔人的宗教信仰，新疆在处理宗教问题上的思路和手段，若不加以改变，宗教问题恐将成为影响新疆民族矛盾的原因之一。

当恐怖主义源自民族问题时，如果不正视与反思民族政策的失误，去调整民族政策，而只是去铁腕打击和在文化中去同化的话，必定最终不会取得理想效果，反而有可能殃及池鱼，压缩了少数民族的生存空间，将中间温和力量推向对立面。这种高压手段可能只能促进激进主义，最终会为渊驱鱼、为丛驱雀，适得其反。

2021年11月 – 南京